HALF A WAR (CHINESE)  

書名: 半王的復仇III:權力的灰燼  Half A War

作者︰ 喬•艾伯康比 Joe Abercrombie 

譯者︰ 謝孟宗

出版社:博識

出版日:2016/07/01

 

WORDS (第一集心得)

{Book} 破碎之海I:半王的復仇 Half a King (Shattered Sea #1) 心得 

預告之後會有第二集和第三集的心得唷:)))
預計暑假會把這系列完整的心得分享給大家 ^____^ 

 


 

WORDS  

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 石破天驚大結局!

禁忌的武力重見天日

復仇之火恣肆蔓延

世界面臨二次裂解的危機

 

《移動迷宮》作者詹姆士•達許納:

「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進入了我獨家嚴選畢生最愛的奇幻小說之列。」

 

★《獨立報》年度十大奇幻小說

BuzzFeed年度最佳32本奇幻小說

 

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的最後一集證明了艾伯康比是喬治•馬汀的夠格接班人。

──《獨立報》

 

《冰與火之歌》喬治.馬汀∕《移動迷宮》詹姆士達許納∕《波西傑克森》雷克.萊爾頓《風之名》派崔克.羅斯弗斯     神級作家們一致推薦! 

 

唯有面對恐懼,才能征服恐懼;

躲避恐懼,恐懼就會征服了你。

史卡拉公主目睹親人被殘殺、國家遭蹂躪。身為索羅溫王室唯一倖存者,她被逼得在絕境中醒悟、蛻變。隻身處於破碎之海最強的王者與最睿智的司祭之間,言語成了她僅有的兵器,而以言語撥弄權力平衡與戰略布局,比兵刃更有殺傷力。

但在她的女王之姿底下,她只是個血肉之軀,努力不讓恐懼吞噬她的膽識,不讓情感阻斷她的理智,不讓威勢撲滅她的希望──並痛苦做出犧牲。

萊斯是龔吉古姆的揹劍隨從,氣血方剛、好勇鬥狠,盡力做個捨棄良心的殺手。與史卡拉相遇,讓他隱約窺見人生的另一種可能。但在戰亂時局中,萊斯體會到了身為戰士的孤獨與淒涼。

雅威的見習生柯爾渴望成就一番功業,可是當他看見「以邪惡對抗邪惡」的醜惡真相,他懷疑權力與榮耀是否真的值得追求。

薇森大司母召集了諸神裂解以來最大規模的兵力,準備擊潰雅威司父促成的三國同盟。世間的司祭原該為和平父神鋪造坦途,然而雅威為滿足其復仇之心,卻向鏖戰母神靠攏,其出眾智謀反成戰爭利器,令整個破碎之海為之動盪。

 

作者   

喬•艾伯康比 Joe Abercrombie

一九七四年最後一天生於蘭卡斯特,是英文老師和社會學者的兒子。少年時期花了許多時間沉浸在許多不同的想像世界,之後帶著無中生有的才能從學校畢業。他搬到大城市住,學習泡茶,最後成了電視剪輯師,剪輯過紀錄片、活動和樂團演唱會影片,包括「鐵娘子」和「酷玩」的演唱會。可是在黑夜中他依然繼續無中生有。

他的成名作《第一法則》(The First Law) 系列,讓他一躍成為英國最炙手可熱的新銳奇幻作家。他筆力強勁,敘事富有流暢動感,獨具風格,又能在不同作品中變化寫法。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是他首部以青少年至成人為讀者群的跨齡作品,每冊皆以不同人物觀點書寫。

現在他跟妻子露還有他們的三個孩子葛蕾絲、伊芙和泰迪住在巴斯,並全職從事無中生有的工作。

譯者

謝孟宗

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、成功大學外文所碩士。曾獲梁實秋文學獎譯文首獎、譯詩獎、散文創作獎,以及台北文學獎等十餘種獎項。譯有《偶然的宇宙》、《大驅離:揭露二十一世紀全球經濟的殘酷真相》、《雙人舞:艾倫.萊特曼科學散文選》、《我所嚮往的生活》(合譯)。

 

各界好評

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進入了我獨家嚴選畢生最愛的奇幻小說之列。節奏的掌控達到完美的境界,角色真實而有深度,故事營造出可信而豐富的世界,情節更是峰迴路轉。或許我最喜歡的一點是,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:每個角色都是層次中有層次,一再讓人有驚喜的發現。我迫不及待地看完三本,並且真心希望喬•艾伯康比有天會再回來寫這個壯闊、迷人的世界。

──《移動迷宮》作者 詹姆士•達許納

 

《破碎之海》系列的最後一集為一套卓越的青少年小說三部曲締造了完美的結局……在黑暗、寫實的奇幻領域,喬•艾伯康比早已是大師,但《權力的灰燼》更證明了他精通英雄冒險故事的所有技巧。戰爭十足血腥,轉折十足驚人,而死亡十足令人心碎。

──SFX雜誌

在《破碎之海》這部英雄史詩中,艾伯康比創造了一系列色調豐富、深具魅力、令人著迷又目瞪口呆的小說,其所含的主題和複雜的人物在青少年文學中很少被討論到。

──SciFiNow雜誌

對話的削砍與戳刺就像劍術比鬥一樣危險,人們命運的撞擊就跟帝國的碎裂同等重大,正是這些特色讓艾伯康比如此優異。這部作品就像《權力遊戲》注射了腎上腺素點滴,是小說放開喉嚨大吼的戰呼,以音準完美的花音對位映襯。

──《每日郵報》

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的最後一集證明了艾伯康比是喬治•馬汀的夠格接班人。這本書寫得很靈活,讀了讓人心酸。

──《獨立報》

在懾人的終局,戰爭達到了沸點……在這強而有力又妥貼的最終冊,艾伯康比把驚人的背叛一件件堆疊起,向他的角色們索取復仇的高昂代價。

──《出版人週刊》

 

充滿迅捷的戰鬥、明快的情節轉折與機巧的對話。

──《紐約每日新聞》

 

敘事快速且俐落地進展,由人物推動,充分穿插著血腥的動作。至此階段,人物不只有熟悉感,更讓人玩味。最棒的一點是,無情的毒計、策畫與陰謀隱隱作祟、呼之欲出。

──《科克斯書評》

 

《權力的灰燼》不僅接續了前兩集的腳步,還將這系列小說發揮到極致,足以撕裂靈魂,跟艾伯康比所寫過的任何作品一樣勢不可當……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沒有所謂適合的讀者,也沒有不適合的讀者。這部奇幻大作是給所有年齡層看的,也是給所有時代看的,只要你在情緒上準備好要讓你的心被扯開。因為,儘管書名是如此,喬•艾伯康比可不是事情做半套的人。

──Tor.com

 

《權力的灰燼》以一個角色重於情節的戰爭故事,為《破碎之海》三部曲做了巧妙的收尾,而且結束得漂亮,毫不留情。

──The Wertzone

 

 


精采章節

 

像這樣的盟友

        萊斯無聊到快發瘋了。

        戰爭應該是依賴打打殺殺決定勝負。而與至尊王作戰,無疑會是人們所盼望的一場最盛大的殺伐。可如今他體會到,規模大的戰爭,愈是由言語所組成。言語、等待,屁股坐著等待。

        權貴們沿著馬蹄鐵形狀的長桌坐下,各自酒杯的價值彰顯著地位。凡斯特人坐於一邊,蓋特人坐於另一邊,中間擺著十二張索羅溫人的座椅。椅子是空的,因為索羅溫沒人來,而萊斯真想學學索羅溫人。

        雅威司父正說著話,語氣十分單調。「七天前,我與薇森大司母的代表見過面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也該讓我在場才對!」史卡兒司母厲聲應道

        「我也希望您能在場,可惜沒來得及知會您。」雅威張開健全的手,以掌心示人,彷彿天底下就數他最公道。「不過,您不去也沒多大損失。艾德雯司母試圖殺了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開始喜歡這位司母了,」萊斯對兄弟瑞奇竊竊私語,聽得瑞奇咯咯傻笑。

        萊斯寧可與毒蠍上床,也不願與這只有一隻拳頭的王八蛋有言語往來。瑞奇則養成了個習慣,稱雅威作「蜘蛛」。反正,雅威的精實、狡猾,滿肚子毒液,是毫無疑問的。然而,蜘蛛會和你相安無事,除非你是隻蒼蠅。但雅威的羅網是為人類而設,說不準誰會身陷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 他的見習生也不是好貨色。瘦巴巴的小子,頭髮和稻草人一樣棕黃,分布不勻的扎人鬍碴還看不出特定顏色。整個人扭來扭去,眼睛眨呀眨的,看上去神經兮兮。你可以信賴怒容、愁容、憎容,卻無法看穿笑顏。

        話語聲嘩啦嘩啦,萊斯仰起頭,盯著諸神之廳巨大的穹頂天花板。這棟建築真是好樣的。但除了一把火燒了,建築對萊斯而言並無多大用處。大神雕像眉頭緊鎖,往下觀視低處的眾人,似乎對所見很不以為然。萊斯面帶嘲弄,朝大神笑了回去。撇開鏖戰母神還能讓他有口無心致上求禱,其餘諸神他也派不上用場。

        「薇森大司母宣告我和雷絲琳王后是巫師暨叛徒,還下令要所有反叛她及至尊王的人在世上全無立足之地。」雅威司父將卷軸往身前桌面一扔,萊斯見狀哼唷了一聲。對萊斯來說,卷軸甚至比諸神和建築更無用。「她鐵了心要擊潰我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全沒提起談和嗎?」雷絲琳王后問。

        雅威司父瞟了一眼他的見習生,隨後搖了搖頭。「沒有。」

        王后嘆惜道:「我原本盼望能和薇森大司母談條件。流血征戰少有利益可圖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全得看流的是哪一方的血,而征戰又是怎樣的征戰。」龔吉古姆神情陰鬱,皺眉朝空椅看去。「芬恩王何時才會出席,何時才肯來貢獻智慧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您等上一千年,他也不會來,」雅威道。「芬恩王死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回聲飄蕩至諸神之廳高處而消散,留下震駭後的靜寂。就連萊斯都豎起了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 「凱兒司母為求和平,交出了貝爾岬要塞的鑰匙,可薇森大司母毀約,派布萊特.伊令到耶爾托夫特『算帳』。伊令殺了芬恩王,把整座城燒得一乾二淨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麼,也就不必期待索羅溫的助力了。」說話的是歐笛姊妹。她跟在史卡兒司母身邊見習,聞訊後,肥胖面容似要落下淚來。可萊斯卻張口而笑。這下子,戰士們說不定能成就些功業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索羅溫王室有一名倖存者。」雷絲琳王后彈了下手指,諸神之廳門扇頓開。「芬恩王的孫女,史卡拉公主。」

        兩道黑色人影立於明亮的門口,接著走了進來,長長的影子沿磨亮的地板延伸。其中一人是憂鬱簡納,仍如在碼頭那時衣著寒酸、滿臉風霜,一點也沒變。另一人則多費了些心思打扮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身穿精美綠綢上衣,於幽暗炬火下燦耀映輝。她挺起雙肩,顯明的鎖骨於凹陷處積聚陰影。珠寶耳環順著修長頸項垂下,一隻纖細臂膀高高掛有金環,環上血紅寶石閃閃爍爍。早先纏繞如鬼魅的黑髮抹上油,結成亮晶晶髮辮盤起。

        諸神在上,她簡直脫胎換骨,但萊斯隨即認出她來。「是她,」萊斯壓低聲道。「是我在碼頭看到的女孩。」

        瑞奇挨近身,悄聲道:「我敬愛的好兄弟啊,你也未免眼光太高了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本公主必須向諸神祝禱致謝。」史卡拉的模樣蛋殼般白皙脆弱,但嗓音有力而清脆。她抬起大大的綠色眸子,望向高聳的大神雕像。「讓本公主逃脫布萊特.伊令魔掌,見到堅鐵之王烏提爾,以及有血緣之親的雷絲琳王后。王后足智多謀,眾所皆知,可本公主新近才得體會智謀之外的深沉悲憫。而烏提爾王意志如鐵、嫉惡如鐵,更是傳遍破碎之海。」

        烏提爾王略為揚起一邊的灰色眉毛。他那張老臉有如捕熊的陷阱。光是眉毛一揚,就算是得體地流露喜色。「我國喜迎公主大駕。」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舉止優雅,朝凡斯特人深深一鞠躬。「毀劍者,凡斯特之王龔吉古姆,本公主有幸為您高大身影籠罩。您龐大的力量與高超的兵器運在耶爾托夫特時常為人民傳頌。本公主原有意向您轉述一二,可要說起戰功,您頸上的鎖鏈更具說服力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本來也以為,這條鎖鏈確實很有說服力。」龔吉古姆撫弄著鏈上奪自亡於其手之敵的劍柄球飾,鎖鏈在他壯如樹幹的脖子上纏繞了四圈。「但我現在懷疑,鏈子的說服力不及公主殿下這番話。」

        到目前為止,還只是言語一來一往。但就連討好人的本事不比狗高明的萊斯都聽得出,史卡拉何等心細,讓每段恭維與聽者的虛榮心相契,一如鑰匙與鎖扣密合。諸神之廳內,眾人此時開朗許多。這段盟約灑上夠多酸醋了。王也好,王后也罷,都急著要一嚐史卡拉蜂蜜般的話語。

        「偉大王者,」史卡拉道,「睿智王后,戰士功勳彪炳,司祭足智多謀,齊聚諸神之廳。」她以一隻細瘦的手按著腹部,而萊斯自覺,瞧見她這隻手在發抖,給另一隻手握住。史卡拉繼續往下說:「本公主年少識淺,並無資格與諸位平起平坐。不幸,除本公主外,再無人能為索羅溫發聲。我懇請諸位,允我暫坐祖王芬恩之位。這並非為了我自己,而是要代表在至尊王大軍面前徬徨無助的索羅溫人民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或許是因為她並不偏向蓋特國與凡斯特國任一方。或許是看在她年輕、謙卑,孤苦無友。又或許是她的語調如樂聲悠揚。無論如何,她的言談確有魔力。片刻之前,就算以戈矛穿刺也插不進話來。眼下,原先氣得毛髮直豎的滿廳豪傑卻肅坐無語,各有所思。

        後來,還是烏提爾王張口發話,粗厲話聲宛如夜鶯啼唱後再聞烏鴉叫喚。「這等溫文有禮的請求,拒絕了,不免顯得小家子氣。」

        兩國王者終於在這一點有了共識。「史卡拉公主,該是我們懇請妳就座才對,」龔吉古姆道。

        萊斯瞧著史卡拉輕快地走至為芬恩王所設的位子坐下。步履這般平順,即便頭上頂一壺麥酒也不礙事。不過,憂鬱簡納稍嫌煞風景。他往公主旁邊椅子坐落,好似坐著的是槳手儲物箱。

        龔吉古姆朝這老商人蹙起眉頭。「侍從這樣少,和公主殿下太不相稱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您的話我倒不否認。」憂鬱簡納咧嘴而笑,露出缺口處處的牙齒。「可您得相信,這一切沒一件是我的主意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統治者身旁該有名司祭,」史卡兒司母道。「好幫著選出較小的禍害。」

        雅威皺眉向廳堂另一側的史卡兒看了過來。「和更大的利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正是如此。我的見習生歐笛姊妹精通破碎之海各種語言與律法,而且足智多謀,深諳醫道。」

        萊斯險些笑出聲。歐笛姊妺眨著眼瞟向老師,愚蠢的樣貌看上去和蕪菁一樣「足智多謀」。

        「說得好,」龔吉古姆道。「但公主殿下除了得有人好好建言,還得有人好好護衛。」

        雷絲琳冷冷說道:「我的戰士會保護好我這血緣之親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誰要來保護她免受妳的戰士所害?我願派揹劍隨從任公主差遣。」龔吉古姆的大手閃電般重重拍向萊斯肩膀,讓他大感驚訝,笑聲當場止住。「他也是我的斟酒隨從。我每次喝酒,都把性命託付給他,而我可是經常喝酒呢。公主殿下,萊斯會睡在妳房門外,像隻獵犬忠誠地守門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寧可公主房門外是一窩蛇。」棘兒.巴圖怒吼作聲,而萊斯也不比她高興多少。他可以漫漫長日都盯著史卡拉,但給無情調離奮鬥得來的位置,淪為史卡拉的奴隸,可教他一點都不開心。

        「吾王──」他嘶聲道。諸神之廳內怒聲四起。長年來,萊斯和兄弟齊力為王效忠。王這麼輕易就將他扔開,讓他心如刀割。再者,他給調走了,誰來照看瑞奇?兄弟兩人裡他最強壯,這點他和瑞奇都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    龔吉古姆的手壓得更大力。「她是雷絲琳的血緣之親,」龔吉古姆低聲道。「幾乎能算是蓋特人。你得跟緊她,知道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可我應該在王身邊作戰,而不是扮演女孩子的褓姆。」

        龔吉古姆粗大手指發力一扭,讓萊斯倒抽冷氣,差點給壓垮。「千萬別讓我問第二次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盟友們!請冷靜!」史卡拉喊道。「我們的敵人太多,不該彼此爭執!我接受歐笛姊妹為我建言,也接受萊斯為我守衛,並且向龔吉古姆王及史卡兒司母謹致謝忱。」

        萊斯向周圍一瞥,感到一雙雙冷眼注視著他。王既然開口,他便沒法插嘴,只能像一條隨主人打獵的狗,聽從號令行事。

        椅腳嘎地銳響,萊斯站起身,木然自肩上解下龔吉古姆的巨劍。三年來,他擦拭、打磨、揹掛,並且擁著這把劍入眠。人劍長時間相伴,這會兒少了劍,他只覺人像是要傾向一側。他想把劍拋下,卻狠不下心。最終,他動作溫順,將劍擺放於座位旁邊,再拍了拍兄弟的肩膀,聊表作別。他的兄弟滿臉訝異。才一下子工夫,萊斯就由王的揹劍隨從變成了公主的膝上寵物。

        他舉步刮著地板,回聲飄蕩。眾人不表贊同,一片寂靜。萊斯表情麻木,往新主人身旁椅子一坐。這一來,他連戰鬥的機會都沒有,整個人給徹底打垮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們回頭談戰事吧?」烏提爾王話聲刺耳說道。就這樣,辯議會亂糟糟進行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並未向「新寵」看上一眼。她何必看呢?兩人說是出身不同世界也不為過。就萊斯看來,史卡拉敏銳而完美,一如精靈族遺物。置身諸神之廳王室與權貴之間,她冷靜、自信、安詳,宛然群星之下的高山湖泊。

        說她是女孩也好,是女人也罷,史卡拉無畏無懼。

 

 

 

貝爾的血脈

        即便是面對布萊特.伊令,史卡拉也不像此刻這樣害怕。

        她連少許睡眠也不可得,不停來回思考該說什麼、該如何說。不停權衡凱兒司母的教誨,回憶祖父立下的榜樣,在幽暗中呢喃向初語女神求禱。

        她神思焦慮,五內翻騰不已,半點早餐都吃不下。只覺得屁股就快掉下來了。還擔心,萬一在王室與權貴之前放了個響屁,不知該如何收場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緊抓住椅子扶手,抓得指節發白,竟似此椅在暴雨汪洋中飄蕩。諸神之廳陰陰暗暗,浮現一張張怒容。她掙扎著要應用學自凱兒司母的知識,好好觀察、好好理解這每一張臉。好好篩揀出每張臉後頭的疑慮、期望、隱密,以發覺哪些能為她所用。

        她闔起雙眸,心中不斷重複祖父的話。史卡拉,妳一向果敢。一向果敢。一向果敢。

        那凡斯特青年萊斯根本沒法讓她增添自信。沒錯,萊斯很引人注目,和抵住咽喉的利斧同樣引人注目。白皙冷硬的面貌,好比經過雕鑿的白銀。一隻給打扁了的耳朵有道深深刻痕。額間泛起皺紋,怒氣凜凜。理短的頭髮、帶疤的雙眉,乃至於眼瞼的睫毛都呈白色,恍如毛髮顏色全給擰盡,僅餘冷冷輕鄙。

        兩人說是出身不同世界也不為過。就史卡拉來看,萊斯結實而野蠻,如同鬥犬。立於這群要命的王室與權貴之中,他沉穩、倨傲,恰似狼群首領。假如將他擺進布萊特.伊令的戰友團,他也會如魚得水,嘻嘻獰笑。史卡拉嚥了口發酸唾沫,裝作對萊斯視而不見。

        「人人終有一死。」烏提爾王粗糙的聲音迴盪至史卡拉耳裡,就好像烏提爾站在井邊,而她於井底浮沉。「睿智的戰士偏好利劍。他持劍朝敵人心口刺去,讓敵人猝不及防、不知所措。向來,鋼鐵就是答覆。我們必須出擊。」

        可以想見,諸神之廳內,烏提爾這一方歡呼叫好。也可以想見,龔吉古姆那一方嫌惡叫苦。

        「睿智的戰士可不會急著投入死神懷抱。他偏好的會是厚盾。」龔吉古姆的手搭著萊斯的兄弟揹掛的黑色大盾,看得出很寶貝這面盾牌。「他會將敵人引入自家地盤,在自己設定好的條件下擊敗對手。」

        烏提爾王冷哼道:「『偏好盾牌』又為你贏來什麼好處?你還不是躲在這座我曾向你挑釁過的諸神之廳,像條戰敗的狗。」

        歐笛姊妹走向前來。又軟又圓的臉滿布柔細汗毛,這裡那裡透著粉紅色澤,讓史卡拉想起過去常生長於貝爾岬要塞城牆外的桃子。「兩國王者啊,這麼吵下去無濟於事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 可龔吉古姆的低沉吼聲蓋過她的嗓音,就像雷鳴蓋過鳥啼。「堅鐵之王,上一次蓋特國和凡斯特國兩軍對壘,你那出名的利劍可沒在決鬥場出現呢。你派個女人代你上場。結果我打敗了那個女人,還饒了她的性命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 「只要你樂意,我們隨時可以再打一次,你這坨大狗屎,」棘兒.巴圖吼道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注意到萊斯一隻手握著椅子扶手。那隻大手很蒼白,一道疤痕橫過粗厚指節。那隻手,自自然然就會握成拳頭。史卡拉抓住萊斯的手腕,以確保她能搶在萊斯前頭站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們必須找個折衷的方法!」她喊道。老實說,說她是尖叫比較貼切。史卡拉吞了口口水。每雙眼睛都轉了過來,彷彿有一排排殺氣騰騰的戰矛指著她。「想必最為明智的戰士會在該出劍的時候出劍,該持盾的時候持盾。」

        這句話不容易反駁,卻難不倒辯議會上的王者。「率領艦隊來的人才有資格對戰略說三道四。」烏提爾王話說得直率,史卡拉聽了像是給樺木做的木棍敲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只為盟軍帶來一條船的船員,」龔吉古姆邊說,邊撫弄著鎖鏈。

        「這條船有的是好船員,」一旁簡納提出了看法。「不過一條船就是一條船,這點我沒法跟你吵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久遠前,艾森利兒定下了辯議會該遵守的規則,」歐笛姊妹再度出聲,努力想調和氣氛。「結盟的各方都該有平等的說話權利,不管……不管……」她瞥見從前的老師史卡兒司母目光霜寒無比,話聲便緩緩消逝於寬闊的諸神之廳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得花費好一番心力,才能維持語調平穩。「要是祖王還活著,我就能帶領更多條船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但是他死了。」烏提爾全沒心思說客氣話。

        龔吉古姆蹙眉看向他視為敵手的烏提爾,說道:「他在死前還向薇森大司母投降,背叛了我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們有留給祖王別項選擇嗎?」史卡拉大聲一吼,話中怒意嚇了所有人一跳,尤其是她自己。「盟軍本應來援助祖王,卻只會爭吵誰該坐哪兒,害祖王孤零零慘死!」

        如果說言語即是兵器,這些話倒真是命中要害了。史卡拉趁眾人答不上話,傾身向前,將小小拳頭學她祖父那樣往桌面一震。

        「布萊特.伊令正忙著在索羅溫散布戰火!殘存的反對勢力給一個個剿滅,好為至尊王的大軍鋪路。他自認無人能敵!」史卡拉任憑伊令的輕蔑讓廳內這群自尊心容易受傷的人心頭火起,接著才柔聲補了一句:「但他卻把艦隊拋在後頭。」

        烏提爾覷眼道:「船隻是戰士最可靠的武器,也是補給的手段和脫逃的路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戰士的家,也是戰士的心。」龔吉古姆以手指仔細梳理鬍子。「布萊特.伊令這些船停在哪裡?」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舔了下嘴唇,答道:「停在貝爾岬要塞的港口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哈!」史卡兒司母用力一拍,表示整件事已無指望。精靈族臂環在布滿刺青的腕上噹啷作聲。「船在大鐵鏈後面安全得很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地方是精靈族建造的,」雅威司父道。「人力攻不下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攻得下!」史卡拉話語的回聲由上方穹頂傳來,響似雷霆。「我在貝爾岬要塞出生,很清楚要塞的弱點。」

        烏提爾心中惱火,扭動起身子,但雷絲琳十分輕柔地搭著他拳頭的手背。「讓她說,」雷絲琳傾過身來,低語道。烏提爾看向妻子,愁眉展露一瞬柔和。史卡拉見狀,納悶烏提爾是否真的剛強如鐵,又或者和他人沒有兩樣,只是血肉之軀,但給囚困於自身名聲打造的鐵籠。

        「說吧,公主殿下。」烏提爾往後一靠,手翻過來與雷絲琳相握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頭往前伸,按照凱兒司母的教誨,讓話語擴散至諸神之廳四角,讓廳內滿溢她的期盼與想望,教每位聽者心生同感。「精靈石牆堅不可摧,但有一部分在原初之神裂解時毀壞了,後來才以人工補起破口。汪洋母神不斷侵蝕這一處底部,祖王因此在西南角懸崖邊建了兩座扶壁來支撐。巨大的扶壁幾乎連在一起,身手敏捷的人應該可以由扶壁中間往上爬,再帶人進去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身手敏捷的瘋子應該可以,」龔吉古姆低語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就算一些人進去了,」烏提爾道,「布萊特.伊令指揮作戰的本事經過不少戰爭的考驗,他不至於笨到沒派人守住大閘門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還有一道暗閘,寬度一次只夠一人通行,但足以讓其餘戰士進入要塞。」史卡拉聲音發啞,迫切想說服雙方。幸好簡納就在史卡拉身邊,而且交際手腕比外表看上去高明得多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不太懂戰爭,」他說道,「但我對破碎之海熟得很。貝爾岬是破碎之海門戶,能鎖上,也能敞開。要塞控制著斯哥肯豪斯的海峽。這也是為什麼薇森大司母急著將要塞拿下。只要布萊特.伊令守住要塞,大軍就能攻向任何地方。可一旦我們將要塞奪回來……」他轉向史卡拉,朝史卡拉眨了下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們就能贏取值得歌謠傳唱的勝利,」她喊道,「同時還能威脅至尊王的王位。」

        廳內戰士一陣嘀咕,考量著勝算。史卡拉引起了他們的注意,但兩國王者可比躁動的蠻牛,不會輕易給單一目標套住。

        「萬一艦隊調走了?」烏提爾以粗糙的嗓音發問。「萬一妳記錯了貝爾岬要塞的弱點?萬一伊令曉得了這些弱點,早就派兵防守?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麼,烏提爾王,我也只能說人人終有一死。」要想勝利,史卡拉就不能柔順,特別是面對眼前頑強的對手。「剛才聽您說,戰士必須持劍朝敵人心口要害刺去。伊令的要害就是自尊與戰船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場賭局,」龔吉古姆低聲道,「有太多環節可能出錯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 「想戰勝更為高強的敵人,就一定得冒險。」史卡拉以拳頭猛捶桌面。「您剛剛說,必須把敵軍引進我們的地盤。還有哪塊地盤勝得過全破碎之海最堅固的要塞?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不是我的地盤,」龔吉古姆咕噥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但那是我的地盤!」史卡拉話聲再度發啞,卻硬撐著說下去。「您忘了,本公主可是貝爾的血脈,體內流著貝爾的血液!」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感覺得到兩名王者動搖了。他們憎恨彼此,懼怕至尊王,卻又渴望榮耀,非擺出無畏的神色不可。這一切情感全平衡於劍尖之上。她就快要說動烏提爾和龔吉古姆,但這兩頭「蠻牛」隨時會回歸久經「開墾」的宿怨,宛如鴿子飛返熟悉的囚籠,到時要再說服兩人就無望了。

        凱兒司母曾說過:理智失敗之處,瘋狂或可成功。

        「也許兩位王者需要親眼一見才會相信!」史卡拉出手往下方一探,由萊斯腰帶奪來匕首。

        萊斯奮力要扣住史卡拉的手,但為時已晚。她將刀尖刺入拇指根部,竟將手掌一路劃開至小指指根。

        她原本只預期會流個兩三滴嬌貴鮮血,不料萊斯把刀子磨得確實銳利。血液灑上桌面,飛濺至憂鬱簡納胸口和歐笛姊妹的圓臉。眾人齊聲驚呼,而最震驚的人是史卡拉自己。但此刻已是回頭無路,只好向前狂衝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如何?」在大神見證下,史卡拉握拳高舉,任血液沿臂膀啪嗒啪嗒自手肘滴下。「你們這群高傲的戰士是否願意拔出利劍,隨本公主濺灑熱血?是否願意投身鏖戰母神懷抱,信賴各自的兵器運?又或者你們只想躲在陰影中,用言語相互諷刺?」

        龔吉古姆巨大身形昂然挺立,撞倒了座椅。他面目猙獰,下顎肌肉鼓動。史卡拉往後退縮,滿心以為會死在發怒的龔吉古姆手上。隨後她才察覺,龔吉古姆是在咬著舌頭。龔吉古姆嘴巴一張,朝桌子吐出一抹血紅。

        「凡斯特國的男子漢會在五天內出航,」毀劍者大聲叫吼,鮮血流進了鬍子。

        烏提爾站起身,向來托著的利劍自臂彎滑落,劍尖抵著桌子。他握住橫檔下方的劍刃,握得指節發白。血液順著劍脊凹槽流至劍尖,在鋼刃周遭漫了開來,色澤深沉發亮。

        「蓋特國的男子漢會在四天內出航。」

        雙方戰士捶打桌面、敲擊兵器,歡呼聲起。他們終於見到了鮮血四灑,雖然光這樣還遠遠不夠打贏一場戰役,而且大部分的血還是流自一位十七歲少女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向後坐落,一時頭昏眼花,只覺有人拿走她手上匕首。歐笛姊妹劃開衣袖縫線,撕下一塊布條,接著抓住史卡拉手腕,很熟練地幫她包紮掌心傷創。

        「先將就一下,晚點兒我會為您把傷口縫好。」歐笛歛眉看著史卡拉。「公主殿下,以後請別再拿刀亂劃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別擔心──唉唷!」諸神在上,傷創這時才痛了起來。「我想我學到教訓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要慶祝勝利還嫌太早!」雅威司父一聲大喊,止住了四周嘈雜。「我們得先決定,要派誰爬上去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說到以力氣和技巧完成壯舉,我的擎旗隨從索爾雍無人能敵。」龔吉古姆將手穿進身旁高大申德人的奴隸項圈,上頭點綴著一顆顆石榴石。「在來蓋特國的航程裡,他不顧海上的暴雨,沿槳面來回跑了三趟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提起迅速和靈巧,誰也比不上我的見習生柯爾,」雅威司父道。「看過他爬上懸崖摘取鳥蛋的人都會欣然作證。」聞言,蓋特人一齊點頭,見習生柯爾除外。他聽了雅威司父的主意就一副快反胃的模樣,和眼下的史卡拉差不多。

        「也許來場不傷和氣的比賽?」雷絲琳王后提議道。「看誰比較厲害?」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看得出這項提議很高明,能有效讓這些靜不下來的粗魯漢子分心,以免在遇上敵兵前先打了個頭破血流。

        歐笛姊妹將史卡拉包紮好的手輕輕置於桌面。「依循久遠律法及長串先例,」歐笛姊妹喊道,「既然各盟邦一律平等,索羅溫也該派代表參賽。」這一次,她刻意不迎向史卡兒司母的冷冽眼神,而是往後一坐,對自身建言相當滿意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拉可沒歐笛那麼開心。她身邊缺乏健壯、敏捷的幫手,只有一個憂鬱簡納。

        她瞥向簡納,而簡納挑起濃密眉毛,咕噥道:「我連爬樓梯都很吃力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來為妳爬吧,」萊斯道。從剛才到現在,史卡拉還是頭一回看到萊斯微笑。他的冷峻表情似乎燃起鬥志,雙眼炯炯有神,英勇而帶點淘氣,整個人比什麼時候都更引人注目。「我總不能光說不練,對吧?」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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